當個好人

香港的街頭巷尾，每天充斥著一股濃濃的“人情味”。路邊的報攤老闆，他總是大方送免費報紙給行人，他說話就像哼著老調子地說：“各位，這些報紙都過期了，要就拿去。”

報攤老闆叫（阿中），阿中就是在這群人情味中的一份子。

阿中自小就喜歡一些英雄人物，比如黃飛鴻、張無忌、郭靖、陸小鳳、超人、蝙蝠俠、羅賓漢等等。阿中欣賞他們每位都有強烈的正義感，羨慕他們擁有超乎常人的技能，總之，就是激勵人心的象徵物，所以，他立心就要做一個這樣的人，儘管始終無法有特異功能。

阿中是個典型的“老好人”，總是樂於助人，甚至到了讓人覺得有些誇張的程度。每天一大早，他就會幫街坊們買早餐，不是實報實銷，就是不收一分錢，他經常叮囑大家多買幾隻雞蛋，因為雞蛋有豐富的營養價值，便宜又好吃，老幼皆宜。

他還會幫老人家撿垃圾、鐵罐和紙皮，一邊撿，一邊還不忘大聲地說：“這些垃圾都是我的！誰都不准搶！”

整條街都被他們掃光後，阿中會輕鬆離開，因為他知道老人今天會得到數十元的垃圾交易費。

“阿中啊，你真是個好人！”街坊們總是這樣稱讚他，然而，阿中每次聽到這句話都覺得不敢當，不好意思。因為他只想維護社會秩序，幫助有需要的人，僅是出幾分微力而已。相比大俠和超人，還相差得太遠太遠！

“人人做少少，社群好多多！”

這是阿中人生格言，這句話不僅發揮在他居住的環境中，也在在工作和朋友圈之中。

然而，阿中並不知道，他那顆熱誠的心，在某些人的眼裡，卻卻成了笑柄。即使看似慈祥的老人，也只當阿中是免費勞工。

一天，阿中知道一位舊同事，被老闆罵了一頓而鬱鬱寡歡。阿中約他見面安慰他，送他一份小禮物，分享自己以前被老闆炒魷魚的經驗，鼓勵他，還熱心地幫他分析老闆的心理，希望能夠幫助他走出陰霾。阿中拍拍他的肩膀，語重心長。

一天就這樣過去，舊同事也得到了安慰。

“阿中真是一個好人！”舊同事自言自語。但話未說完，心裡突然感到一陣酸楚。因為，阿中的“好人”，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，他自己永遠無法做得到那樣無私。

阿中的朋友眾多，但許多人都是受惠過他。未曾接受過他幫助的朋友，實際上不少人漸漸疏遠了他。

阿中並不知道，他那顆熱誠的心，在別人的眼中，卻變成了一個嘲諷的笑話。他不知道，他做過不少“好事”，都在無意中傷害著別人。

其中一個被傷害的朋友，他叫（阿發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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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阿中）是一個好人，（阿發）心裡清楚得很。

（阿發）站在香港某個街頭的十字路口，紅綠燈正好在（阿中）的報攤檔斜對面。阿發的眼神像是一部精密的計算機，路人走過身邊他都可以迅速地評估。他的內心常在嘲笑好人的定義，他瞧不起的卻又感到迷人。

“當個好人，其實我都可以的。”阿發自思自想。

那天，阿發在街頭遇到了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。老婦人的眼神中透露出無助和哀求，阿發沒有感覺，直走不看。

走到另一個街口，又見到一個老人坐在地上行乞。阿發突然醒起，他想“當個好人”，他從袋口準備拿出一張二十元的紙鈔，但天性敏感的阿發，馬上想到二十元可以買一個菠蘿包、一個雞尾包、一個鹹餐包、一支礦泉水。其實，十元可以買十塊麵包。水，很多地方供應的，只要臉皮厚一些，絕對可以不費分文的。所以，他覺得十元就可以吧！

然而，正當他想拿出十元紙鈔時，心中又湧來一連串的疑問。他想，這個老乞丐，為何要坐在這裡？好端端一個人就不會這樣吧！一個自愛的人，不可能會是老乞丐，人生，怎會那麼多無辜？

也許…他年輕時，根本就是一個懶惰鬼。更可能是大壞蛋，作奸犯科、自甘墮落，才會弄到這樣的田地。如果一個這樣的人，值得同情嗎？

後來，阿發收起了他的同情心。他覺得，同情，和情感氾濫是應該分開的。後來，他不僅把十元紙鈔放回口袋，五元硬幣也沒有拿出來，阿發施施然離去。老人的目光原本充滿期待，瞬間就黯然失色。

每逢週三，是那個特別的（賣旗日）。阿發站在街角，遠遠地就看見了，街道兩旁分別有不同的志願者，為社會上的弱勢群籌集善款。他注意到一個媽媽拖著一個小女孩，她們正忙著向路過的人募捐。另一條街道是幾個老婆婆，她們也為賣旗而忙碌著。

阿發知道十元五塊不是什麼錢，慈善是應該不遺餘力的。可是，天性敏感的他又湧來一連串的疑問。為什麼都是婦女和女孩？為什麼是老婆婆？為什麼沒有一個男性？沒有年青人？這些慈善活動的背後究竟考量在什麼？這不是博取人們的同情嗎？

阿發，他很認真地對待每一件事情，尤其是“當個好人”，他會記錄下來的。然而，一年過去了，在他的腦海裡發生過很多事，一段段讓人心動的景象。

一個男人丟失了錢包卻又無處落腳…

一個小孩似乎迷路了在人群中徘徊…

有人遭遇搶劫…

一個失智老人茫然在街上…

盲人在街頭賣藝…

一個乞丐只想吃飯…

可是，沒有記錄下來，因為他始終未向任何人伸出過援手。

阿發為自己難過，想找個人吐苦水，可是面前只有一個叫（阿白）的人。

阿白，他絕對不是可以吐苦水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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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阿發）是一個想做好人的人，（阿白）心裡清楚得很。

可是，阿白覺得阿發太清醒了，清醒卻讓他失智。

阿發從未把阿白劃入朋友的範疇，僅僅是工作同僚罷了。朋友可以選擇，同事卻不可以，尤其像阿發這樣的人，他是公務員，為政府打工，政府工，正苦工！一班公務員都是這樣自嘲的。阿發在入境處會計部，當了三十五年的老職，幾乎半生人都獻給它，退休生活也依靠這一切的福利。

阿白，他是一個大好人，他做的好事，相比阿中有過之而無不及。不過，如果阿白是一位演員，那麼，他就是很“屎”的演員。

可能，阿白深明社會的規則，他知道一旦被標籤為“好人”，人們像是被下了咒語，從此以後，你的生活將充滿了各種“免費”的資源，彷彿行走的慈善機構。

當然，他不會像阿中真心地付出，得益永遠都是別人。

起初，阿發覺得阿白為人正直、溫文有禮、循規蹈矩、關心他人。

阿白在辦公室總是第一個到，他經常主動幫助同事處理各種的問題。每當有人感謝他時，他總是微笑著說：“這是我應該做的！”明明不關他的事，他也會說：“這是我應該做的！”

然而，每逢升遷季節，阿白的名字總會出現在推薦名單上。而且都會倍受讚揚，“一個無私的好人”。

阿白並不介意當一個小角色，即使是白領身份做勞力工作，處理各種瑣碎的事，他會認真地記下所有細節，並且整理得井井有條。大家都很感謝他時，卻沒有注意到，他總是刻意將自己安排在老闆眼皮底下，而且一直在找機會展示自己的能力。

阿白很懂得如何與人和睦相處，幾乎任何人他也可以交幫，包括是非精、馬屁精、搶勞者、打小報告、推卸責任等等的人。

“好人”已經成為了阿白的象徵物。

然而，阿白並不知道，他的工作圈裡，有幾個人正在暗中觀察著他，其中一個是阿發。

真正的好人一定會吃虧的，而且是經常吃虧。比如阿中，阿中幫助別人，就是純粹他的目的，沒有想太多，沒在意太多。但是，阿白卻從來未怎麼失利過，他彷彿精通天時地利人和，事實，他根本不在意任何人。

然而，社會卻充斥著這些“好人”的角色，一場華麗秀，滿足了自身虛榮與偽善的面具，也是社會競技場最好的工具。

阿白更察覺到，當阿發一旦遇到批评或忽視，他就會掀起波濤洶湧的情緒，嫉妒如毒蛇般悄然滋生。

阿白覺得，他正在看著一位演員的誕生，而他所扮演的，是一個可悲又可笑的“好人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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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：

一個好人。“阿中”

一個想做好的人。“阿發”

一個想被視為好的人。“阿白”

完